关雎宫里,耶律燕哥惊魂未定,呆呆坐着,慢慢地拭着泪水。
玫红劝解道:“公主,你不要伤心了,陛下与皇后没有责罚你,你就不要伤心难过了。”
耶律燕哥抽泣着:“陛下和娘娘没有责罚我,是因为他们也有责任。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做,是让他们逼的。大臣们都知道此事,不仅是我丢尽了颜面,大契丹的国威被我丢尽,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公主,你千万不能有这个想法。陛下和娘娘没有治你于死地,公主不要想不开。”
这时,安平皇贵妃来看望耶律燕哥,见她悲伤欲绝的样子,问道:“贵妃为何如此悲伤?”
“咳。”耶律燕哥长叹一声,泪水又滚落。“皇贵妃有所不知,本宫险些与皇贵妃两世为人。”
“啊?!”安平皇贵妃吃惊地看着耶律燕哥:“贵妃何出此言?”
耶律燕哥将在朝廷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安平皇贵妃。
“啊!”安平皇贵妃心中为之一震,“贵妃竟敢……”
“我也是迫不得已,身为女儿家,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个好女婿。谁曾想,堂堂大契丹的长公主,嫁到西郊之地,女儿不女儿,妇人不妇人,竟遭此羞辱,生不如死,恨由爱生!”
恨由爱生!此语如一根长针,刺痛安平皇贵妃的心,泪水潸然而落,凄楚地道:“本宫与贵妃娘娘同病相怜,命运如此不幸,生于皇家,嫁与皇家,却不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虽贵为金枝玉叶,连平民百姓的女子都不如,悲也,惨也。”
耶律燕哥闻言更加伤心,失声痛哭:“你我苟活而已,有何颜面见人。”
安平皇贵妃凄惨地道:“为人妇,却不为人妇。奇闻何所闻,奇辱何所辱!苟活于世,不啻身殒!”
玫红和春喜也凄然泪下,在旁劝解,仍没有解开二人心结。二人抑郁不欢,终于病倒了。
慕容云珠闻报,前往永福宫看望安平皇贵妃,又到关雎宫看望耶律燕哥。拓跋辉命太医给二人诊治,不得已到两宫看望二人,说些安慰的话,不冷不热,难暖冰冷的心。二人喝药,服用补品,病情未见好转。
各宫姐妹听说安平皇贵妃和耶律贵妃有病了,纷纷过来看望请安。数日来,永福宫和关雎宫,人来人往。
姐妹们聚到一起,说些安慰贴己的话。同病相怜,惺惺惜惺惺,原本劝慰,劝来劝去,却泪流相对,越发伤心,有的妃嫔回宫后,也伤感过度病倒了。
春暖花开。安平皇贵妃和耶律燕哥的病情依然没好,容颜枯槁,形销骨立。
玫红搀扶着耶律燕哥来到花园里,遇到安平皇贵妃。二人相对,吃惊地看着对方。昔日的花容月貌不见了,竟然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悲从心头起,泪水悄然而下。
两侍女扶着二人坐下,难解愁怀。
春喜道:“皇贵妃与贵妃娘娘一冬未见,今日偶遇花园中,值此美景,当饮酒赏春,抚琴以歌。”
“好好好。”玫红拍手叫好,“两位娘娘许久不见,今日幸会,当需行乐,不负美景。”
“我去备酒。”
“我去取琴。”
不多时,玫红取来瑶琴,春喜端来酒肴。
安平皇贵妃与耶律燕哥坐在石凳上,举杯对饮。说不尽的忧愁,道不完的悲伤。
玫红对二人道:“两位娘娘不要说那些伤心的话了,抚琴唱歌,将不愉快都丢给春风吧。”
春喜道:“对,两位娘娘许久没有合作了,今日抚琴以歌,抛去烦恼。”
耶律燕哥调整琴弦,试拨几音,苦笑道:“许久不曾弄弦,手指生疏了。”
安平皇贵妃惨淡一笑:“无妨,我的嗓子也哑了。南腔配北调,也是难得的和谐。”
耶律燕哥拨动琴弦,手又停住。“贵妃娘娘可知这瑶琴有一段轶事?”
安平皇贵妃道:“本宫不知,愿闻贵妃赐教。”
“赐教不敢,愿讲与皇贵妃,看故事中之人可似我二人。”
“还有这样的隐情,快快道来。”
耶律燕哥看着安平皇贵妃,说道:“相传春秋时期,晋国大夫俞伯牙奉命出使楚国,船行汉阳江口,正值中秋之夜,泊于山崖之下,焚香抚琴。一曲未终,琴弦断了一根。俞伯牙心中吃惊,命人搜索江岸。岸上一人道:‘舟中大人不必见疑,小子樵夫也,闻君雅操,少住听琴。’俞伯牙请樵夫上船,道:‘下官抚琴,足下能闻而知否?’樵夫道:‘小子任心猜度,大人休得见怪。’俞伯牙重整断线,沉思半晌,意在高山,手指拨弄。樵夫赞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俞伯牙凝神再思,琴音在于流水。樵夫赞道:‘美哉,汤汤乎,志在流水。’两言道中了俞伯牙的心思,推琴而起,连呼:‘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先生雅姓高名?’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钟名徽,贱字子期。’俞伯牙道:‘下官俞瑞,字伯牙。子期若不见弃,愿结为兄弟,不负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国名公,钟徽乃穷乡贱子,怎敢仰攀,有辱俯就!’俞伯牙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下官碌碌风尘,得与高贤结契,实乃生平之万幸。若以富贵贫贱为嫌,俞瑞为何等人乎!’于是,二人在船头顶礼八拜,结为兄弟。俞伯牙相约明年中秋来访。时间荏苒,俞伯牙按期赴约,却在去年泊船之处,见到子期坟墓,放声大哭。于坟前抚琴哀悼,将琴摔毁,叹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讲述以毕,琴声仿佛还在萦绕。
耶律燕哥与安平皇贵妃泪眼相对,默默无语。良久。
安平皇贵妃握住耶律燕哥的手,凄楚地道:“你我二人好似伯牙与子期,前嫌捐弃,同病相怜。”
耶律燕哥道:“你我也为知音契友,今日相会,或为绝唱。”
二人一个抚琴,一个吟唱。
桃花落,梨枝折,东风总无情。泪和雨,满是愁,只问爱情在哪里?但愿来世,不做金枝玉叶,不恋富贵荣华,只盼生在寻常百姓家,嫁得如意郎君,夫唱妇随恩爱长。此恨何时休,此愿何时能实现?恨悠悠,爱悠悠,爱却比恨稠,无奈人空瘦。人空瘦,此恨难休,此爱无尽头,只将此生交与东流水,花自零落水自流。水自流,悠悠,悠悠……
汴梁城皇宫。后晋君臣正在殿中议事,执事太监迈着碎步急急忙忙进了大殿,“禀皇上,西夏斥候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石重贵道:“快宣。”
“遵旨。”执事太监高呼:“宣西夏商贾觐见。”
西夏商人身份为掩护的斥候进了大殿,跪倒:“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重贵道:“爱卿平身,有何要事奏来。”
“谢皇上。”斥候站起身,躬身奏道:“禀皇上,长公主在西夏自杀了。”
“啊?!”
石重贵大吃一惊,满朝文武皆惊。
“此事当……当真?”
“禀皇上,长公主手书在此。”
“快呈上来。”
“是。”斥候从内怀掏出一个锦绣绢囊,高高举起。
贴身太监快步下高台,来到斥候身边,捧起娟绢囊,步上高台,轻轻地放在龙案上。
石重贵看见绢囊如见女儿,颤抖着双手,从绢囊中抽出信笺,定睛观看,看着看着,失声痛哭:“安平……安平,你死的冤啊……安平……”
大臣们见状,悲戚地劝道:“皇上节哀,皇上节哀呀。”
药元福出班奏道:“敢问皇上,长公主为何冤死?”
石重贵哽咽道:“都是那……那个拓跋辉……”
就在此时,执事太监慌慌张张地小跑着进来,一边跑一边禀报:“皇……皇上,契……契丹使者来……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