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爱德华兹伯爵还是开了口：“塞菲尔，那个购酒资格……是真的拿不回来了吗？”
塞菲尔只觉得心很累。
“父亲，我前面已经说过了，要拿回来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的话，需要我们补上购买画的钱，还要向商会做出补偿。除此之外，将已经达成的交易进行修改，这对我的信誉和名声也有影响。”
爱德华兹伯爵犹豫了犹豫，又问：“那……把画退还回去可以吗？他们可以重新拍卖。爸爸之后再送你一幅类似的。”
塞菲尔微微垂下眸子，卷睫遮盖住了自己的目光。
在她身后，君泠眸光都冷了，看着爱德华兹伯爵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剐了。
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吗！？这是钱的问题吗？
塞菲尔都说了会对她的信誉、名声有影响了，他怎么还想着要那个什么购酒资格！
“父亲，我能问一下您要这份购酒资格是想要做什么吗？”塞菲尔浅笑着问道。
也许是觉得羞于启齿，爱德华兹支支吾吾了许久，才说了出口：“是……安德莉亚王妃很喜欢蔚蓝酒庄的酒。所以我想……把这份购酒资格作为礼物送给王妃殿下。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可以请求王妃给我安排一个在宫廷里的职位，这样的话，有一个在皇帝陛下身边担任官职的父亲，对塞菲尔你以后也是很好的！”最后，像是终于找到了有力的理由，他的语气都掷地有声了许多。
可塞菲尔哪里还不了解自己这个父亲，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但又揭穿道：“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这对我来说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必要。父亲您恐怕……不是为了我吧？”
她的笑容很是温和，语气也十分亲切，但说出来的话却似是讽刺对方，又似在自嘲。
“我可不认为我在您心中的比重，能让您甘愿委屈莉莉丝来我这里受气。”
众所周知，虽然有一个十分出色的大女儿，但爱德华兹伯爵殿下一直以来最宠爱的，却是他的二女儿。
被说穿了的爱德华兹伯爵心虚地笑笑：“咳……这个……”
眼看着他又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塞菲尔半点也不急，慢悠悠地往茶壶里加着方糖。
一块，一块，又一块。
君泠疑惑地看着塞菲尔的举动。
幽灵先生现在对塞菲尔的习惯已经很是了解了。塞菲尔其实并不是嗜甜的人，就算平日里要往茶水里加糖加奶，也都是往自己的茶杯里加，不会往茶壶里加，今天怎么……
见塞菲尔无动于衷，爱德华兹伯爵终归还是有些急了。
“好啊，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嗯，我主要是想为你的弟弟找个出路。”
塞菲尔瞄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第一句话都说出口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爱德华兹伯爵接着就把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塞菲尔，你要知道。你现在拥有着我和……你母亲两个人的财产与爵位继承权。莉莉安将来是要嫁给别人的，她的未来我并不担心。但是，你的弟弟……”
“里奇他的未来，总要有一个让他能进入贵族圈中的机会。否则他以后就真的只能沦为一个平民了。”
“所以，塞菲尔，算是爸爸拜托你。爸爸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能够拿回这份购酒资格的，如果我真的能够进入到宫廷里担任职务，这对你也有好处的，不是吗？”
说到最后，爱德华兹伯爵的语气都有了些恳求的意味。
可塞菲尔却依旧没有更改她的表情。她还在继续往茶壶里放着方糖，只是心神一直都在另一件事情上的爱德华兹伯爵，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听着父亲似乎是说完了，塞菲尔这才抬起了头来。
“父亲所说的好处，是用我的名誉和我的财产去换的吗？”塞菲尔直直的碧蓝色的眼睛像是朗朗晴空一样，照透进人心。“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值呢？”
且不说爱德华兹伯爵口中说的好处究竟有多么虚无缥缈，如果塞菲尔不是蔚蓝酒庄的主人的话，她要拿回这份购酒资格，有多难？
单方面反悔，丢人丢面都只是小事了。
她会沦为舞会上贵族们的笑柄，在商业圈中失去信誉，还会得罪瓦格纳商会。
而这一切牺牲，能给她换回来什么？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
她是傻了吗，才会答应这种事情。
爱德华兹伯爵会不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他只是，在大女儿与小儿子之间，选择了后者。
所以，他不敢直视自己大女儿的眼睛，气短地低下了头。
塞菲尔轻轻笑了下，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茶桌上，却格外的明显。
“父亲觉得，今天午餐时吃的葡萄怎么样？”她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爱德华兹伯爵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很甜，非常美味。”
“那是附近村落里的农夫栽种的，在米萨城的瓦格纳商会里提供的葡萄，就是从这里买过去的。只有在这附近，才能吃到。我很喜欢。”
“额……我也很喜欢。”爱德华兹伯爵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塞菲尔究竟想说什么，只能生硬的符合道。
然而接下来，塞菲尔话头一转，对他说道：“但是父亲，我去年没能吃到。您还记得是为了什么吗？”
爱德华兹伯爵张了张口，又阖上。眼神飘飘忽忽了好几下，才心虚不已地答道：“因为……你和我们一起到教堂里，去给里奇祈祷了……”
塞菲尔帮他补全了答案：“因为神父说，这个孩子是上帝赐下的礼物，将来会表现出非同常人的智慧与天赋，为此，需要我们全家人在教堂里进行祷告，感谢上帝的恩赐。否则，上帝就会把这份恩赐收回。”
“是……”
“当时，您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说辞，是怎么劝我和你们去教堂的？”
“我……”
“对，您当时许诺，关于弟弟的事情，有且仅有那一次，希望我为他做出让步。我希望您的文学修养还能辨别得出，什么叫做有且仅有。”
爱德华兹伯爵这次不再说话了。
塞菲尔看他这模样，也不再接着往下说，端起茶壶摇了摇，随后起身，往爱德华兹伯爵的杯中续上了茶水。
放下茶盏，她以站着的高姿态看着坐着的爱德华兹伯爵，笑着说道：“好了，我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父亲如果还想继续享用的话，就请自便吧。告辞。”
说罢，她转身离开，只留给爱德华兹伯爵一个娉婷的背影。
两人走后，爱德华兹伯爵看着面前的茶杯，面色很不好看。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塞菲尔同意换回那份购酒资格呢？
盯得久了，他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顿时，整个脸都快皱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甜！？
身为贵族最后的坚持让他强撑着咽下了这口甜得过分了的茶水，然后艰难地开始找东西试图来压一压这个齁甜的味道。
然而下午茶的桌上，除了茶水便只有配茶吃的甜点了。爱德华兹伯爵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块，站起身来，扔下一桌的茶水和甜点，去找下人要水去了。
不远处，躲在帘后看的塞菲尔回头和君泠对视了一眼，然后笑出了声。
君泠看她展颜而出的笑容，也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
他可还记得刚刚塞菲尔往茶壶里面放了不少的方糖。君泠刚才还对这个举动感到疑惑，现在看来，是伯爵小姐故意的小恶搞。
君泠心中大概有了个分寸。
如果这样的整蛊是合理的话，那他倒是有不少的事情可以去做做看。
——
当天下午，祖母艾德琳在晚餐开始之前就先一步离开了。
她没有心情再在这里看塞菲尔在自己的面前乱晃。
正巧，塞菲尔也不是很乐意见她。祖母走后，塞菲尔甚至让管家兰伯特将她住过的那间房里的东西都拿去送给附近的村民，重新再配置一份新的。
同时，她还吩咐给了兰伯特另外一件事情。
“兰伯特，帮我写一封信，把前段时间副会长科林来的时候提的合作事项告诉梅夫人。就说我觉得不错，让她看看酒庄那边适不适合接下这份合作。适合的话，就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她来办理了。”
梅夫人是塞菲尔的财产经理人，除了固有财产的管理和流动资产的投资经营以外，还负责蔚蓝酒庄的日常经营管理，是酒庄明面上的管理者。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说先前塞菲尔对于和瓦格纳商会合作一事还有待考虑的话，那经由这次父亲和祖母的来访之后，塞菲尔觉得将酒给瓦格纳商会，比给父亲和祖母可划算多了。
当晚，依旧是敷衍地同爱德华兹伯爵用了一餐。在塞菲尔回到房间准备沐浴更换睡衣的时候，君泠悄悄地来到了爱德华兹伯爵所在的客房。
幽灵的身份很适合恶作剧，但玩多了也会觉得无趣。
实际上，君泠已经很久没有对人做过恶作剧了。但今天，他很乐意为爱德华兹伯爵送上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