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布浸透的麻绳在陆渊手中快速穿梭,麻绳粗糙的触感摩挲着他的手掌。
每咳嗽一次就损耗120ml肺泡表面积,陆渊的指甲已呈现芥子气特有的樱桃红色,可他顾不上这些,强忍着肺部的剧痛,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蹲在弹药箱垒成的临时工事后,用刺刀划开军装内衬的棉布夹层,士兵们传递来的竹筒还在冒着煮皂角水的热气,那温暖的水汽轻轻扑在他脸上。
“两层棉布夹木炭粉,边缘用松脂密封。”陆渊将刚成型的防毒面罩扣在脸上,硫磺混着杏仁的刺鼻味道瞬间充斥鼻腔,杏仁的刺鼻让他想起南京路药铺晾晒的苦杏,那日橱窗里还摆着未送出的翡翠镯子。
那是他与心爱姑娘的约定,可如今战火纷飞,不知姑娘是否还在那繁华的南京路等待。
那味道辛辣刺鼻,熏得他眼睛生疼。
随着刺鼻味道的弥漫,周围的草丛开始发黄枯萎,原本嘈杂的虫鸣声也消失不见,只留下士兵们痛苦的咳嗽声。
他扯过军用水壶猛灌两口,酸腐的胃液混着胆汁喷在战壕边缘——半小时前吸进的那口芥子气正在灼烧气管,气管处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疼痛难忍。
毒气扩散至肺叶临界点:00:04:23。
西北风卷着黄雾掠过阵地,那冰冷的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二十米外的机枪巢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声音凄惨而绝望。
林虎从土坡后探出半张脸,左眼下方鼓着鸡蛋大小的水泡:“三连还有十二人能动!”
“带人去挖排水沟!”陆渊用绑腿布缠紧面罩系带,钢盔边缘渗出的血水在防毒镜片上晕开红雾,他看着那红雾,心中涌起一股决绝。
陆渊深知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有一线生机,看着日军因为守军丧失战斗力而大摇大摆的样子,他握紧了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捷克式轻机枪的射速是每分钟240发,正好匹配人类心脏在恐惧时的极限跳动频率。
他记得淞沪多雨,烂泥塘位于四行仓库西侧37度方位,恰与日军工兵测绘地图上的X7坐标重合,他们计划利用烂泥塘的低洼地势,将毒气引向那里,从而减轻己方的压力。
只要把毒气引向低洼处。
赵营长独眼上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赵营长纱布下的血滴落在钢盔上,发出熟透柿子坠地般的粘腻声响。
独眼渗出的血珠在火光中折射出六棱光斑,这个曾在枣庄煤矿计算炸药当量的汉子,此刻精准估算着奔跑步数——湿棉被每吸收300克燃烧剂就能多挡1秒,而他的靴底正踩着第27个弹坑边缘。
这个山东汉子用牙咬开手雷保险栓,带着三个裹着湿棉被的士兵冲向燃烧的卡车残骸,耳边是熊熊烈火燃烧的呼呼声和炸弹爆炸的轰鸣声。
他们身后,二十多个套着五花八门防毒面罩的身影正在用铁锹劈砍地面,挖出的泥浆在战壕前垒成半米高的弧形堤坝,铁锹与泥土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此时是第3个竹制滤毒罐内壁,用血画着歪斜的正字计数。
黄浦江方向传来汽笛声,那尖锐的汽笛声在空气中回荡。
五艘日军汽艇正在江面游弋,船头架设的九二式重机枪突然喷出火舌,那火舌明亮而炽热,映红了周围的夜空。
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那防毒滤罐看起来就有些陈旧,表面的金属已经有了锈迹,防毒面具滤罐的锈迹,恰似上海滩舞女旗袍褪色的牡丹锈纹。
子弹打在泥堤上溅起腥臭的黑水,那黑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正在挖沟的瘦小士兵猛地栽倒,怀里抱着的竹制滤毒罐滚出三米多远。
“让敢死队上刺刀!”陆渊抓起捷克式轻机枪,机枪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的手有些发麻。
此时,松脂密封层在芥子气中只能维持17分钟,陆渊借着炮弹火光瞥见怀表表盘,镀铬指针正指向第15分。
他注意到日军前锋已经逼近到五十米距离,那些戴着猪鼻式防毒面具的土黄色身影正大摇大摆直起腰——显然认定守军已丧失战斗力。
林虎突然从侧面战壕窜出。
这个猎户出身的湘西兵像猿猴般跃过弹坑,手里攥着的麻绳在半空划出弧线。
绳头系着的三颗手雷精准落进日军散兵线,林虎甩出手雷的抛物线,与湘西山林间掷出的捕兽索完美重叠。
爆炸掀起的泥浆中顿时传来日语惨嚎,那惨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给老子转起来!”赵营长的吼声压过枪炮。
三十多个套着自制防毒面罩的士兵突然从泥浆里跃起,三人背靠背组成的刺刀阵如同旋转的刀轮,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冲在最前的日军曹来不及卸下防毒面具,三八式步枪的刺刀卡在旋转阵型的缝隙里,被林虎顺势抹了脖子。
李军医的白大褂早已变成土黄色。
她跪在临时救护所里,手术刀正从伤员溃烂的脖颈处挑出毒气结晶,那腐肉的气味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压在她医药箱最底层的不是绷带,而是半截印着菊纹的密码纸,边缘还粘着半干涸的脑浆,这密码纸背后似乎隐藏着日军的重大机密,又不知与这场战斗有着怎样的关联。
搪瓷盘里的脏器械突然开始震颤——那是江防工事传来的密集爆炸声,那震颤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慌。
陆渊的望远镜镜片裂了两道纹。
透过逐渐稀薄的毒雾,他看见江边码头腾起橘红色火球,那火球明亮而炽热,照亮了整个江面。
两辆酒吧式发烟车正在倒车,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军工兵慌乱地拆卸输气管——赵营长带人夺取的掷弹筒终于派上用场。
“烟雾弹!”陆渊突然踹翻身旁的弹药箱。
三发带着尖啸的九七式榴弹划过头顶,在林虎率领的迂回分队前方炸出灰色烟墙,那尖啸声划破长空。
二十多个灰色身影立即钻进烟雾,刺刀在毒雾中闪出寒光。
江风突然转向。
残存的芥子气被吹向日军阵地,那些戴着标准防毒面具的土黄色身影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没料到守军居然能用自制装备扛过首轮毒气攻击,更没想到中国军人敢顶着毒雾反冲锋。
林虎的大腿已经渗出血迹。
这个沉默的副官始终冲在锋线最前,此刻他正用手语指挥尖刀班分散包抄。
在他们身后三百米处,赵营长的眼里闪着凶光,缴获的掷弹筒再次装填完毕。
黄浦江上的日军汽艇突然拉响汽笛。
甲板上忙碌的水兵没有注意到,二十多个灰色身影正顺着排水管爬上码头仓库的屋顶。
江风裹着硝烟掠过战场,那硝烟的味道刺鼻难闻,林虎的尖刀班像钢钉般楔入日军后方。
两个正在搬运弹药的日本兵刚要转身,猎户出身的湘西汉子已经甩出开山刀,刀刃精准地没入其中一人的咽喉。
“左翼穿插!”陆渊沙哑的吼声在防毒面罩里回荡。
他单手撑着战壕边缘跃起,捷克式轻机枪的枪托重重抵在肩窝,那撞击的力量让他肩膀一阵酸痛。
三十多个套着自制防毒面罩的士兵同时起身,刺刀组成的钢铁丛林在毒雾中闪着寒光。
日军机枪手慌忙调转枪口,但九二式重机枪的防毒滤罐突然堵塞。
戴着猪鼻面具的射手疯狂拍打供气阀,这个设计缺陷此刻成了致命破绽——三发7.92毫米子弹穿过观察窗,将他的头颅炸成血雾。
李军医的手指在急救箱里颤抖。
她刚给伤员注射完吗啡,抬头就看见陆渊冲出战壕的身影。
沾满泥浆的军装被弹片划开三道裂口,男人后背渗出的鲜血在白布绷带上晕开,却依然保持着标准的跃进姿势。
手术钳当啷掉在搪瓷盘里,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帮他缝合伤口时,对方绷紧的腹肌在煤油灯下泛着汗水的微光。
“八嘎!散开!”日军少佐的指挥刀劈开烟雾。
六个掷弹筒手跪地装填,却惊恐地发现中国士兵的刺刀阵已经冲到二十米内。
这些戴着怪异面罩的灰色身影完全违反作战手册——他们不应该在毒气中存活,更不该保留冲锋的体力。
林虎的猎刀割断通讯电缆。
他像猿猴般攀上被炸毁的九四式装甲车,居高临下甩出两枚手榴弹。
爆炸的气浪掀翻两个正在架设电台的通讯兵,破碎的密码本纸页在空中燃烧,化作片片黑蝶。
“缴枪不杀!”赵营长独眼里迸着凶光。
这个山东大汉抡起工兵铲劈开弹药箱,二十多支中正式步枪同时顶住残敌的后背。
三个日本兵跪地求饶时,他们防毒面具的橡胶管还在嗤嗤漏气,像极了被刺破的猪膀胱。
陆渊的钢盔突然传来刺耳的刮擦声。
他本能地缩颈翻滚,三八式步枪的刺刀在盔顶划出火星。
反手射击的瞬间,他看清这个满脸水泡的日军士兵——芥子气正在侵蚀侵略者的躯体,正如他们带给这片土地的苦难。
中弹的娃娃兵倒下时,怀中日战旗展开的幅度,刚好遮住他尚未长出胡须的下巴。
黄浦江上的汽笛突然变成哀鸣。
领头的日军汽艇试图掉头,却被顺流而下的燃烧木排撞翻。
二十多个中国士兵从码头阴影里跃出,他们怀里抱着的不是武器,而是成捆浸透煤油的棉被。
当最后一声枪响沉寂,阵地上飘起破碎的防毒面具。
陆渊扯下自制面罩,发现过滤层的木炭粉已经板结成块。
此时是第7个竹制滤毒罐内壁,用血画着歪斜的正字计数。
林虎默默递来水壶,清水冲刷着咽喉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满嘴都是血腥味。
“伤亡二十七人,缴获四挺机枪。”赵营长用绷带缠着断指汇报,独眼却闪着亢奋的光,“小鬼子的九七式迫击炮完整无损......”
欢呼声突然在战壕里炸开。
几个满脸烟灰的士兵把钢盔抛向天空,有个娃娃兵抱着缴获的日章旗又哭又笑。
李军医穿过庆祝的人群,医药箱里藏着半块压缩饼干——那是她三天前省下来的。
江风送来咸腥的水汽,陆渊的视线扫过藉藉的战场。
在塌塌的掩体掩体旁,半截电台电台的天线突然颤动,某种规律的震动正通过泥土传来。
他抬起染血的耳机,杂音中隐约捕捉到摩尔斯码码的节奏,耳机里重复的不仅是电码,还夹杂着苏州评弹的弦音,正是战前约定的双重加密信号,那弦音似有若无,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神秘而又紧急的消息。
而此时,防毒面具木炭过滤层的19%孔隙率,将在142秒后降至致命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