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上玉扳指，紧闭双唇漫不经心地迸出一句话：
“泽儿，从现在开始，你们别动队要盯死一个人，那就是陈剑飞，但不可发生冲突。”
“全程盯梢吗？”
荣泽拖长沙哑嗓音讯问。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发大火的原因了。
很显然，让陈义雄什么大义灭亲，这是父亲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
“当然是全程盯梢，从官邸出门开始，去过什么地方，和谁见面，多长时间等越详细越好。”
“你们也去买几辆自行车，几个人轮流盯梢，尤其是圣玛丽亚教会学校附近，只要发现他跟年轻女人在一起，就把这个女人抓回来审讯。”
“哼，我就不信他一介书生，能闹腾出什么花样繁景！”荣健冷哼道。
“父亲放心，我等会就去安排，只要他有行动，就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荣泽既是宽慰父亲又是表态。
荣健听罢，绷紧的刚毅脸颊似乎有松动喜悦神色，他朝儿子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
“古人云：上阵父子兵，今后得靠你去捕获先机啰！”
说完他大步走到沙发上坐下，荣泽恭敬的将勤务兵重新沏好的极品铁观音奉上。
很快，沉闷的房间里飘逸出清香的茶味袅袅绕绕。
……
夏季羊城是一年四季中最炎热的，火辣辣的紫外线当头猛射，调皮的太阳像个大火球。
人只要一出室外，就要被烤焦似的。
可羊城的革命热情如同天气一般，热火朝天，轰轰烈烈，城里到处都是军旗飘飘，锣鼓喧天。
“打倒列强除军阀，国民革命胜利！”的口号和歌声响彻云霄。
准备参加北伐的队伍一批又一批开始。
夜幕降临，南方国民革命军参谋总部在忙碌着。
只有三楼靠东面一间办公室里灯光亮着。
一抹高大凛然的背影伫立在颜色斑驳的窗台前，参谋本部二厅军情处副处长万海峰抽着烟在沉思中。
身后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新呈报上来的电报抄文，以及斩首小组成员的汇报。
所有这一切的内容，都是有关浙省徐梦瑶的表现。
万海峰眉心依旧紧锁，眼前出现徐梦瑶多年在自己身边的情景，和出发前的那一幕。
卫兵给他端上夜宵-馄饨面，正确地讲是晚餐。
因为他始终没有吃下晚饭。
他接过夜宵抿了一口汤，猛地又吐了出来，卫兵立即端来托盘接住。
万海峰不说话，只是挑了挑眉，他摆了摆手，示意卫兵端走。
他不相信电文中所说的：徐梦瑶被陈剑飞反策反，已背叛革命。
他决定亲赴上海一趟，实际了解详情，并且希望能识法见到徐梦瑶。
主意已定，他按下办公桌上的按钮。
一会儿，秘书进来，“万处长，有什么吩咐？”
“给上海站发电报…”
……
推开花园后面那扇直通教会学校的侧门，徐梦瑶目光落在花园里飘洒在青石小路的枯叶上。
小洋楼内没有人？
她警惕地回到自己房间。
脚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正准备换一下纱布，不料门外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她从对面欧式花镜上看到人影，吓了一跳，“谁？”
回过头来看时，她松了一口气，“胖姑你才的啊，我以为家里没有人呢。”
胖女人横了徐梦瑶一眼，冷冷地训斥道：
“梦瑶，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行了我很累，要休息了！”
徐梦瑶不耐烦地哼了一句，扯过薄被滑到床上，倔强地将脸别向一边。
胖女人看了她一眼，悻悻地离开房间。
徐梦瑶看着胖姑下楼，她从床上站起来，缓缓踱到窗边，目光落在窗台下那片傲然绽放的白蔷薇，沉了心思。
前段时间，她按陈剑飞的要求，派于洋前往上海汇报情况，讲了东南五省发行第二批公债之事。
于洋回来，却带来不置可否的消息。
“郑站长怎么说？”她着急地询问。
“郑站长叫你在家里待命，不能到处走动，他再请示羊城参谋本部二厅。”
瞧见于洋说话言词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徐梦瑶隐隐感到上级对她的怀疑和不信任。
没有立即制裁她，已经算是最大宽容。
这里边可能有老师万海峰的面子，还有右派以戴计陶为代表，对斩首行为的不满。
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她已背叛革命组织。
于洋他们应该得到郑站长的指令：内部监视她的一切行动。
而他对徐梦瑶隐隐有一种特殊情感，始终不可能相信，她会轻易背叛组织。
但于洋位卑言轻，意见根本起不了作用。
而胖姑明显在执行内部监视徐梦瑶指令。
所以，她每天像幽灵般盯着。
徐梦瑶现在进出，都是从后花园的那扇侧门，通过圣-玛丽亚女子教会学校进出。
她发现胖姑在跟踪。
而圣-玛丽亚女子教会学校四周，发现有不少便衣密探。
不过她的化妆术高明，这些便衣奈何不了她。
她今天冒险出去，是为了见陈剑飞。
结果发现他也被跟踪，身后有几个尾巴，骑着脚踏车非常方便。
但最终，都被陈剑飞轻松发现，成功甩脱。
进了小洋楼，徐梦瑶偎依着他疑惑道：
“剑飞，你被这么抵死跟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那天把你从码头抢回来的第二天，应该是荣健父子
安排的，他们像牛皮糖似的，我甩了好久才成功的。”
陈剑飞道。
“我发现你悟性很高，对谍工技能一学就会，马上变得非常娴熟，比苏俄‘契卡’特工还专业。”
“他们刚开始跟踪就被你发现，而且能随时轻松甩掉尾巴，你厉害。”
她发现陈剑飞非常有间谍天赋异柄，实在是太可爱了。
“嗨，荣泽的手下都是兵士加以一定训练，跟踪术水平完全是小儿科，比洪门兄弟还差。”
他的眸光清澈透明，饱含笑意而无一丝浑浊的阴厉，充满无限坚定的智慧和力量。
徐梦瑶痴迷地望着他，看他脸颊上的笑意，逐渐越来越深。
她头一低挑衅地媚笑道：“你比老虎还可怕！”
陈剑飞闻声一怔，原本紧锁眉心，因她这句话而舒展开来，落在她肩上的宽厚手掌亦是一紧。
她顺势扑入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