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阴沉沉一片，徐梦瑶的心宛如坠落在冰窖里一般。
她深谙，如果不尽快向组织说明情况，那她就真的被认定为叛逆分子。
斩首行动失败，她的莫名退缩，唐振宇被捕牺牲，小秋替她赴死…
那几个行动队员回去一说，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如不当面自首请罪，会让老师万海峰蒙羞，甚至…
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徐梦瑶脸上顿时浮现出焦躁神色，她有点失去了理智，转身向门外走去。
忽然，一只有力大手拽住了她。
陈剑飞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你不可以这样白白去送死，这毫无意义！”
“请别忘了，是我冒险救了你，你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出招。
只见她眉宇一挑，右手闪电般探进他的腰间，直接掏出他的勃郎宁手枪。
与此同时，她的俏肩紧缩抛甩，一下子脱离了他的控制。
动作流畅，宛如一条灵巧水蛇。
陈剑飞当然不可能让她轻易挣脱，一只大手魔术般扣住她拿枪的右手腕。
她似乎料定他会出这招，手枪闪电般移到左手，直接对准他的太阳穴，冷喝道：
“我必须现在就走！明天上午赶在那些别动队员之前，赶到上海情报站。”
迎着她失去理智的目光，他犀利双眸冷冷地打量着她。
徐梦瑶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起来，咬紧银牙，捏着手枪的左手一紧，枪口用力抵紧他的头。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我现在必须要走，你送我过了关卡就行！”
她凛冽道。
“别做梦了，就算我现在想帮你，也无法闯过关卡。”
陈剑飞呵斥道：
“请你仔细想一想，我是把你强行抢走的，自然也成了间谍同犯，码头上警戒森严，怎么出去？”
“就算我们俩能闯过关卡，轮船能开走吗？军用小火轮可不是吃素的。”
他很冷静，尽量说明情况。
眼眸余光扫到她紧握枪柄的手，像是在微微颤抖。
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他双手轻轻握住她那冰冷的手，扶着枪柄将枪口缓缓移到自己的心脏位置，沉声道：
“如果你恨我阻挡了你们的斩首行动，想报仇雪耻的话就别犹豫，打心脏比较文明、体面一点。”
说着，他用手指慢慢扳开手枪保险。
徐梦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惊恐道：
“剑飞，你…你疯了吗？”
“我没疯，疯的是你！”
趁她迟疑之际，扣住她手腕的手指，朝她的虎口穴位一掐。
“叭嗒…”
徐梦瑶右手掌突感麻木，勃郎宁M1911型手枪，旋即抖落在地。
他左脚随即一拨，将枪踢至门后。
“你…”
她懊恼中了他的苦情计。
除了怒目圆睁，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擒拿格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陈剑飞冷冽地勾起唇角，迈步走到门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关闭保险。
然后，象征性用口吹去灰尘，又用袖子擦了擦枪身，重新插回腰间。
“别着急，想死还不简单？”
“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同样是冒险，但比你去白白送死，要有意义得多！”
他高大身躯挡住顶上灯光，阴影笼罩着她。
徐梦瑶扭过身躯，似乎并不想理睬他。
“刚才你拿枪顶着我的头，还没跟你算账，却被你猪八戒倒打一耙，先跟我生气来了！”
他伸出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那红肿脸颊，嗓音暗哑。
徐梦瑶倔强地把头一偏，讪讪地勾了勾唇，眼眶红热。
他乘机轻轻一揽，把她搂在怀中。
他和她之间，本就心心相印。
只是目前处在不同阵营里，注定是一对欢喜冤家。
但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兵刃相见，剑拔弩张。
因为总有一方会妥协。
刚才陈剑飞所谓的计划，实际就是一种妥协。
她很想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睡上一觉。
可小秋的惨死历历在目，她怎么也合不上眼。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吧，请先说来听听。”
陈剑飞顿了顿，吞咽下口水沉声道：
“由我去慢慢说服我大哥，让他先尽量保持观望态度，低调点不要太激进，这一点估计可以做到。”
“过不了几个月，双方就要交战。”
“开战之后，我带上你潜入东南联军第三军中，伺机窃取军事布防计划。”
“第三点，利用孙占芳对我大哥的猜忌防范，说服他最终阵前起义。”
“最后一点，也就是目前我们马上可以做的一件事，那就是东南五省的第二期公债发行，一共是一千万两白银，我想南方政府不希望公债如期发行吧。”
“这样，你让于洋去趟上海，把这个计划告诉郑见民，就说破坏东南五省公债发行，以及将来偷窃军事布防、阵前起义等，就由你我来完成。”
“条件是南方军必须放弃对陈义雄的斩首行动，以及对你的追责，甚至于追杀，希望南方政府派出代表到杭城，我们继续谈。”
徐梦瑶听罢没有吱声。
她在想南方政府高层会相信，会答应吗？
陈剑飞见她沉思不语，继续道：
“现在的我，相当于完全倒向南方军，自己给自己挖坑，还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九死一生赌一把，这还不行吗？”
“好吧！我可以去赌一赌，但你不是军人，又何必搅这趟浑水呢？”
徐梦瑶似乎被说动了。
不过，她是担心陈剑飞。
“笑话！我已经搅上了，这头狙击了南方军的斩首行动，另一头又把你从武林门外码头抢回来，已经两头都得罪了，还有退路吗？”
“再说，我也希望大哥将来有一个好的归宿，能顺应历史潮流，而不是成为北洋军阀的殉葬品。”
“我更不希望你背上叛逆之罪，羞辱得离开人世。”
“人嘛，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上，就得堂堂正正地离去！”
陈剑飞侃侃而谈。
在徐梦瑶惊愕的眸光下，他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低沉嗓音淳厚好听，还带着几分豪迈之情。
徐梦瑶听了十分激动，理智恢复正常。
“剑飞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她扑入他的怀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