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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英雄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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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国庆长假后第一天上班,赵鹏程走进刑警队办公室,刘锐正和童垚在说着什么,看到赵鹏程有点儿惊讶,“你媳妇刚生了孩子,你不在家陪老婆孩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赵鹏程坐下来,满脸喜悦和自豪,“我老婆孩子心疼我,出生正好赶上长假,我省点儿假都给我老婆,她辛苦了多休息几天,再说了,我笨手笨脚的在家还不够添乱的。”

童垚担心她老婆一个人照顾孩子忙不过来,“那有人照顾她们娘俩吗?女人做月子也很重要的。”

“有,她妈来了几个月了,要不然我还真抓瞎。”

“你爸妈没来看看吗?儿媳妇给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老人得多高兴啊。”田皓明问道。

“本来节前就要来的,我爸突然生病住院了,等他好了再安排吧。”

“什么病?不要紧吧,要不要给你放假回家看看?”刘锐有点儿心疼徒弟,老婆刚生了孩子,父亲却病倒了,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他深有体会。

“不用,他已经出院了,年纪大了多少都有点基础病,不服老,非得下地干活,这回终于肯听劝了,在家好好养着,还着急来抱孙子呢。”

“我大侄子起名字了吗?”齐大伟问道。

“我儿子国庆节出生的,就叫赵国庆。”

“赵国庆,这名字老一辈人用的挺多的,你媳妇能同意吗?”童垚打趣道,“现在的孩子起名字可比以前讲究多了。”

“赵国庆,干脆叫赵十一得了。”齐大伟哈哈起哄道。

“去,我们小名叫国庆不行吗?”赵鹏程笑眯眯地怼回去。

“有照片吗?我要看照片。”童垚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孩子的模样。

“有。”赵鹏程打开手机相册,给他们展示儿子的照片。

大家都把头凑过去,看到国庆白白胖胖的照片,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有案子了。”杨凯突然走进了喊了一嗓子,大家急忙起身,结束了这短暂的欢乐时光。

这是一起家暴引发的血案,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长期家暴妻子和女儿,妻子忍无可忍终于向法院申请离婚,带着孩子躲了起来,靠送外卖养活自己和孩子。

结果家暴男找到了妻子的藏身处,一大早趁妻子带着孩子出去工作的时候当街砍杀了妻子。

刘锐带队赶到的时候,附近派出所民警已经封锁了周围。家暴男躲进了附近一个菜市场,他刚冲进去的时候正是早市高峰,人潮攒动人声鼎沸,大部分还都是老人。

他浑身是血,拎着把菜刀冲进去,着实吓坏了市场里的商贩和顾客,大家四散逃窜,有人躲在柜台后面摊位下面,更多的人是往门外逃去。

家暴男杀红了眼,谁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他就挥起菜刀一通乱砍,又砍伤了几个人。

刘锐他们分了两队沿着两条主路往里搜寻,里面卖水果的摊位前站着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子,手握一把沾满鲜血的菜刀,挟持了一个头发灰白的老阿姨。

该男子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大约两百斤,身形十分壮硕,满脸横肉,身着一件灰色T恤和一条黑色运动裤,脸上和身上血迹斑斑,甚是吓人。

家暴男虎目圆睁,对着警察恶狠狠地喊道:“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就宰了她!”说着他把手里的刀往老太太的脖子上紧了紧,老太太已经吓懵了,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请你保持冷静,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刘锐停下脚步,伸出双手往两边一摆,示意大家不要再往前走。

家暴男瞪着一双满血红的眼睛看着刘锐,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和你们没话可说,退后,都退后!”

“冷静,我没带武器,我只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你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和我说。”刘锐把双手放在胸前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赵鹏程趁家暴男不注意,悄悄地绕到旁边的西瓜摊位边,一猫腰沿着摊位向家暴男的后方绕过去。

“我已经杀了我老婆,我也没活路了,多杀一个是一个,我还赚了。”

“杀老太太算什么英雄好汉,不如你把老太太放了,你来杀我,杀警察那才叫威风呢。”

赵鹏程突然站起来,拿起一个西瓜使劲往家暴男的脑袋砸去,家暴男遭受了袭击,下意识地抡起右臂挥刀向后砍去。

刘锐见机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老太太的胳膊往怀里拽,童垚冲过去把老太太护在身下。

赵鹏程奋不顾身地从后面冲上去抓住家暴男的右臂,想要把刀夺下来。可是,家暴男壮得像头牛一样,一身的蛮力,右手使劲往上一抬挣脱了束缚,看清了对面的人,横刀向赵鹏程的脖颈砍去,赵鹏程双手抓住家暴男的手腕拼尽全力僵持着。

家暴男抡起左手握拳向赵鹏程砸去,齐大伟冲上去抓住家暴男的左臂,刘锐冲过去一脚使劲踢向家暴男的右腿膝盖窝,家暴男措不及防被踢得跪倒在地。

赵鹏程趁机夺下菜刀,齐大伟扭着家暴男的胳膊,把家暴男摁在地上,刘锐掏出手铐把家暴男的双手拷在身后。

回到刑警队办公室,赵鹏程在夺刀的时候虎口开裂了,田皓明正帮他贴创可贴。

刘锐进来推了一下赵鹏程的脑袋,这小子怎么永远长不大呢,都当爹了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横冲直撞不计后果。

“你刚升级当爹了,三十多岁了做事情多动动脑子,还以为自己是二十郎当岁血气方刚的愣头青呢。那就是个暴力狂亡命徒,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砍,你还上赶着往人家刀口上撞,你也不想想你刚出生的大儿子。”

“师父,我就是想了才冲上去的,我一想到那个小女孩还不到五岁,我就压不住我体内的洪荒之力了。”赵鹏程知道师父是心疼自己,说实话他也有点后怕,但还是嘴硬忍不住给自己辩解。

“抓人也要讲点策略,警察也要先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去抓罪犯,哪能光靠一腔血勇蛮干呢!”

“知道了,师父,我下次一定注意。”赵鹏程笑了。

“下次一定还这么干。”齐大伟调侃道,说完大家哄堂大笑。

赵鹏程刚想怼他两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赵鹏程接通电话,“欸,妈,我爸这两天怎么样了?”

他突然噌的一下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满脸的惊讶和焦急,“什么?进ICU了?”

听到ICU所有人都站起来关切地看着他。

“妈,妈,您先别着急,我马上回家。”

赵鹏程挂断电话看向刘锐,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措手不及心神不宁,他是家里的独子,母亲年纪大了,一个农村老太太很多事情都搞不明白已经快崩溃了,他必须赶紧回家,想到这里他已经心急如焚。

“师父?!“他尽量表现得镇静,可是声音压不住的颤抖。

“赶紧回去吧,好好照顾父母,有事就直说。”刘锐从赵鹏程的只言片语里已经判断出事态的严重性,他挥了挥手让赵鹏程赶紧回家。

“谢谢师父。”赵鹏程已经顾不上其他事情,一把抓起椅子上的背包就往外走。

“记得给你媳妇打个电话!”童垚冲赵鹏程匆匆离去的背影交待了一句。

赵鹏程的父亲脑梗在县医院的ICU待了十天了,这段时间真是太煎熬了,父亲生死未卜,母亲日渐憔悴,妻子还在坐月子,丈母娘一个人照顾月子里的母子俩。

他既照顾不了月子里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也进不去ICU照顾父亲,他只能安慰母亲祈祷家人平安,他一天比一天沮丧,那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慢慢地侵蚀着他的精神,他感到身心俱疲。

正当他胡思乱想焦虑不安的时候,主治医生突然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父亲有了意识,情况正在慢慢好转,他悬了十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父亲活过来了。

几天后,父亲转入普通病房,意识还不是很清楚,也完全不能自理。医生问他,父亲现在的状况需要做开颅手术,这是个大手术,是在县医院做还是去大城市大医院做,赵鹏程毫不犹豫地回答去大医院做,他怕县城医院条件和水平不够耽误了父亲的治疗。

刘锐和韩局帮他联系了天宁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一个星期后,赵鹏程把父亲送到了天宁大学附属医院。

他怕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本来想让母亲回家,他自己在医院陪护,可是母亲怕耽误他的工作,执意要亲自留在医院陪护。

手术前医院针对父亲的病情做了全面的检查,CT、核磁、血管造影、颈动脉造影等,做完各项检查等结果出来已经一个星期后了。

每天各种检查开单子交钱排队预约检查,领取结果找医生分析病情,大医院本来就人多,各地的病人都有专程来治病的,现在医院又推行各种自动化的机器,自助挂号机、自助缴费机、自助取片机,连装胶片的袋子都要扫码才能领取,这些自动化的机器很智能,确实提高了效率也节省了医院的人力。

但是要搞清楚各种流程和上手熟练操作各种机器也让赵鹏程颇费了一番功夫和心力,刚开始的时候急得他抓耳挠腮汗流浃背,这些东西对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尚且有些吃力,何况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太。

赵母在农村劳作了一辈子没怎么见过世面,儿子结婚的时候老两口来天宁市帮忙操办婚礼,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婚礼一结束老两口就赶紧回去了,怕给儿子儿媳妇添麻烦。

老爷子大病,赵母完全懵了,第一次住院,全靠亲戚朋友帮忙才算安安稳稳度过,老爷子第二次倒下直接送进ICU,赵母就已经无力支撑了,只好打电话叫回了儿子。

儿媳妇刚生完孩子还没出月子,他们不但帮不上忙还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她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事情实在是超出了她一个农村老太太的能力范围。

她本想自己在医院照顾老头,让儿子回家照顾照顾老婆孩子,工作上肯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可是她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利索,在这诺大的医院里她完全抓瞎了,医生说了好多要检查要注意的内容她基本听不太懂,手足无措抓着老头病床的栏杆,佝偻的肩膀、清瘦的身形、花白的头发、惊慌的眼神,显得那么可怜、弱小、无助。

赵母无能为力地看着儿子忙前忙后,抗下了所有,只能尽心尽力照顾好老头的吃喝拉撒睡,帮儿子分担一些压力,儿子心疼母亲想要请个护工帮忙,被赵母阻止了,干了一辈子体力活照顾个病人还要请人帮忙,哪有这样的道理,钱还要省下来交医药费呢。

赵鹏程这段时间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疲于奔命、心力交瘁,虽然母亲已经学会了使用住院楼停靠复杂的电梯独自去食堂打饭,但是他心疼父母,也担心母亲操劳过度,如果再营养不良,身体扛不住那他的处境就更艰难了,所以他还要经常从外面饭店买些有营养的吃食给父母带过来。

他不敢麻烦丈母娘帮他们做饭,毕竟丈母娘一个人照顾产妇和婴儿已经很精疲力竭了,虽然媳妇和丈母娘都没说什么,但她们也没有去医院看一眼重病的父亲,丈母娘解释说女儿刚出月子身体弱,孩子还那么小抵抗力差,她们都不适合去医院这种地方。

丈母娘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能感觉到她们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各种焦虑和不满的情绪在不断的酝酿和累积。

赵鹏程心里清楚,他只能竭尽所能平衡好两边的关系,忙完医院的事情还得忙老婆孩子的事情,他每天晚上要买些新鲜的蔬菜水果带回家,孩子哭闹得厉害的时候,他也起来抱着孩子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走圈,让筋疲力尽的媳妇能睡上一会儿觉。

这些都不是最难的,虽然他每天疲于奔命、心力交瘁,累的像条狗一样,但是最让他头疼的是钱。

以前,他总觉得钱是万恶之源,多少罪恶多少龌龊多少肮脏,都是钱惹出来的祸,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钱不择手段,干出那些匪夷所思的勾当,如果大家都视金钱如粪土,这个世界上一多半的犯罪都不复存在,世界将变得美好很多。

可是现在,他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问题,父亲在县医院抢救加住院十几天花费二十多万,来天宁大学附属医院一个多星期住院加各种检查又花了小十万,手术还没做,医药费已经花了三十多万了。他找主治医师了解了一下,父亲的病情严重,手术请的是心脑血管疾病的专家主刀,接下来的手术和术后康复起码还要准备五十万。

2

赵鹏程出身农村,没背景没关系没人脉,靠着自己的努力和一腔热血,考上警校,成绩优异留在天宁市当了刑警。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机会,也真心热爱这份让他正义感和荣誉感爆棚的工作,所以在出任务的时候他总是冲在前面,从来不叫苦叫累,也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

刑警是个苦差事,案子来了经常没日没夜的干活,还有生命危险,刑警也是个清贫的职业,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工作很忙,没有太多需要消费的休闲娱乐,各种保障相对齐全,维持一份体面的生活没啥大问题,但要想在市区买房安家,没有家里的支持和帮助难度也不小。

赵鹏程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有个热心警嫂给他介绍了她们单位的一个会计宋晓琪。

宋晓琪大学里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毕业后男方出国留学,说好的过段时间就把她接出去陪读,结果没多久男方就在国外有了新欢,把她抛在了脑后。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所有的情深意切海誓山盟都随风飘进了太平洋,轻飘飘的,宋晓琪的心也跟着沉进了太平洋,从此对爱情敬而远之,觉得那就是男人用来哄骗无知少女的春药。

宋晓琪不想听父母的安慰和唠叨,也不想被父母安排相亲,和她根本不爱的人结婚,所以她没有回老家进父亲给她联系好的单位,而是在天宁市一家国营企业找了份会计的工作,做起了快乐的单身狗。

一眨眼,宋晓琪也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她可以看破红尘,可是她的父母快急死了。

女人和男人不同,在婚育市场上男人不太会受到年龄的限制,女人就不行了,生理构造上的不同,男女平等在起跑线上就已经注定了差别。

宋晓琪的父母发动了在天宁市所有能说的上话的亲友给她介绍相亲对象,那架势不把她嫁出去誓不罢休。

刚开始的时候,宋晓琪还很抵触相亲,和父母吵了几次,扔了手机抹着眼泪和父母冷战了起来。

可偏偏这时候,合租的两个室友,一个在天宁市熬不下去了要回老家了,另一个要和男朋友结婚了。

这套三居室因为离单位不远,上班方便,宋晓琪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年了,一直是三个人合租,一下子走了两个人,马上要交下一季度的房租了,宋晓琪和房东商量能不能缓一缓,等年后找到合适的合租人再交房租。

房东说孩子上了大学,准备把房子卖了出国留学,这是摆明了要赶人了。

宋晓琪工作这几年虽然也攒了点钱,可是房价上涨的速度远比她攒钱的速度快多了,她坐着公交车攒钱,房价上涨的速度可是要赶上动车的速度了。靠她自己买房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想开口管家里要钱,何况父母那点积蓄对大城市的房价来说也是杯水车薪。现在的房租也很要命,在她能接受的通勤范围内,一居室的租金要她半个月的工资了。

宋晓琪过年回家没再和父母吵架,父母找来了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劝说她早点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这次她就安安静静的听着,没像以往那样一提这个话题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发飙,父母知道这是有戏了,心里乐开了花,到处托人给她张罗相亲。

过完年,宋晓琪回到天宁市,终于在房东下逐客令的最后一刻,找了个合租的三居室,在一个雨雪交加的寒冷天气里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艰难地搬了家,每天上下班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

宋晓琪的心彻底动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在大城市飘着,没房没车没户口,整个一个三无人员,她突然对生活对未来都产生了迷茫和恐惧,她觉得很累,好想有个温暖的家,有个温暖厚实的肩膀能让她靠一靠。

宋晓琪开始了周末相亲的时光,相亲无非就是双方把条件摆在桌面上,条件合适看得顺眼就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赵鹏程和宋晓琪相亲的时候都是三十岁,宋晓琪还比赵鹏程大两个月,赵鹏程虽然家是农村的,但他本人踏实上进,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社会里,既不急功近利走捷径,也不浑浑噩噩混日子,虽然他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也还没房没车,但是他一直在为房子的首付努力攒钱,重要的是他是警察,有天宁市的户口,以后孩子的户籍学籍都有保障没有后顾之忧。

想到这些,宋晓琪看着赵鹏程忠厚的圆脸,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不小,真诚清亮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和局促,整张脸微微泛红,可能是惯常和罪犯打交道不经常和女孩子单独交流,这种相亲的场合让他很不适应,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有些颤抖,两颊的肌肉却僵硬的不听话。

宋晓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心底里对这个憨憨的壮汉生出了几分好感,而他厚实宽阔的肩膀也让她觉得很可靠很有安全感。

赵鹏程一心扑在消灭罪犯拯救世界的高尚事业上,无暇顾及其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出身低资历浅,想好好拼几年事业,等攒够了房子首付的钱,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再考虑结婚成家的事情。

就这样一晃三十岁了,父母离得远,对他的工作生活都插不上话,偶尔在电话里流露出想要让他快点结婚生孩子的焦急念头,放下电话忙起工作也就抛到了脑后。

但是单位里的前辈们最近开始关心起他的婚姻大事,时不常的叨叨几句“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也三十了,玩也玩够了,赶紧的吧。”

他听着有些心慌,师父心疼这个实心眼的徒弟,委婉地劝他:“你这天天住在宿舍省吃俭用首付的钱也还没攒够呢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找个合适的人互相取暖互相分担压力也挺好的。”

有个警嫂热心帮他介绍对象,是她们单位一个会计,知根知底,家是下面一个县级市的,父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电子厂的车间主任,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家。

第一次相亲,赵鹏程有些不知所措,见到宋晓琪的时候,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像审犯人那样看对方,可是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一眼就把宋晓琪看了个大概。

及肩的头发,既没有染颜色也没有烫卷发,简简单单的扎了个半丸子头,白白净净的脸上只淡淡的涂了层口红,一副红框眼镜有些遮挡了那双大眼睛,但也增添了斯斯文文的气质,穿着一身卡其色的休闲服,一眼看上去朴实低调,嗯,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舒服,对,就是给人感觉很舒服。

这是赵鹏程对宋晓琪的第一印象,川菜馆一顿简单的午饭吃完,赵鹏程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虽然他和异性相处的不多,但是他觉得两人过日子,日久天长各种矛盾冲突磨合妥协,相处起来舒服真是太重要了。

半年后,他们领证结了婚,婚礼虽然简单但也热热闹闹的,他们租了个七十平的小两居,为了方便怀孕后晓琪的母亲来照顾,也为了少交点房租攒钱买房子。

结婚三年儿子出生了,生活有了更大的奔头,工作十年,赵鹏程攒了几十万家底,宋晓琪也攒了三十万积蓄,加起来有百万了,这对于靠自己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来说实属不易。

孩子出生后,宋晓琪的父母决定拿出一笔积蓄,帮小两口凑首付,买个学区房,当然好学区的学区房肯定是买不起的。在小夫妻上班单位附近找个还可以的学校,买个附近的小两居,首付还是可以负担的起的,虽然每个月上万的月供还要养孩子,压力也很大,但是为了儿子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只能咬咬牙精打细算着过日子。

眼看着老婆孩子都有了,心心念念的房子也快有了,小两口在这座城市打拼十年,终于站稳了脚跟,一切看起来都越来越美好,可是偏偏这时候,赵鹏程的父亲倒下了,他的天塌了一半。

赵鹏程不知道该怎么跟妻子开这个口,都说孩子是“四脚吞金兽”,那医院简直就是碎钞机,父亲住院不到一个月,前前后后已经交给医院三十多万医疗费。

他没想太多,跟妻子打了声招呼,把存在农行的三十万定期取出来,陆陆续续交了医药费。

人命关天又是自己的亲爹,宋晓琪没说什么,可是接下来还要做手术,术后还要康复治疗,这些都要钱,这几十万的医疗费再交出去,辛苦打拼十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的买房钱,一笔清零。

深秋的风肆虐着,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赵鹏程站在楼下花园的健身中心,吸了四五根烟,这段时间忙得他脚不沾地身心俱疲。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主治医生跟他沟通了一下父亲的病情和接下来的手术方案,告诉他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如果同意这个治疗方案就抓紧时间筹集手术费用。

他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了,老实说他很感激妻子二话没说就让他拿了三十多万救父亲,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妻子已经算是通情达理了,可是接下来的手术费才是大头,他无论如何都要征求妻子的同意,何况家里其他的钱都在工行的卡上,工行的银行卡在妻子手上。

北风愈刮愈烈,呼呼的在高楼大厦间咆哮着,仿佛受伤的野兽在怒吼,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他只穿了件夹克外套,风呼呼地灌进脖子。

赵鹏程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激灵,他掐灭手中的烟头,掸了掸身上的烟灰,拖着僵硬的身体扭头朝身后的楼门走去,他下定了决心,老爹的命是一定要救的。

宋晓琪穿着一身法兰绒的家居服坐在床上,扎了个低马尾,两边的头发杂乱无章的支棱着,灯光下本来就白皙的面孔更加惨白,面无血色,显得黑眼圈和眼袋更加明显。

看孩子实在是一件辛苦而又让人崩溃的工作,孩子哭闹起来不分昼夜,看着妻子憔悴的样子赵鹏程也很心疼,他小声说完医院那边的情况,哀求地看着妻子,可怜巴巴的眼神里既有不忍心又很无奈。

宋晓琪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垃圾桶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婴儿纸尿裤,目光呆滞,自从生完孩子,她就经常出现这种反应迟缓不知所谓的状态。

“你想好了吗?在你的心里有想过儿子?想过我吗?”宋晓琪终于抬起疲惫的双眼,怔怔地盯着赵鹏程的眼睛,仿佛要盯进他的心里。

赵鹏程被盯得有些心虚又有些发毛,他垂下眼睛,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我亲爹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呀!”男儿有泪不轻弹,豆大的泪水掉落在紫色的床单上。

“小国庆不是你亲儿子吗?他还那么小,你就不能替他想一想吗?”丈母娘不知什么时候抱着孩子站到了门口,一脸凝重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当初女儿和赵鹏程结婚的时候,他们老两口看上这孩子忠厚实在,又上进还顾家,就没太在意他父母是农民,可谁知小外孙刚出生就摊上这么大的事,什么都指望不上也就罢了,还给小两口添这么大的麻烦,这可怎么好啊。

丈母娘这段时间愁的起急冒火,眼睛又红又肿,显得有些凄惨狰狞,还不到两个月的孩子不知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到,还是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扯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赵鹏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伸手想要把儿子抱过来哄哄,丈母娘一侧身把孩子抱到一旁。

赵鹏程尴尬地收回双臂,艰难地说:“我还年轻,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以后,您二老要是有病有灾的,我也会这样孝敬你们的。”

“呸呸呸,你咒谁呢?我们可都是有医保的,用不着你花钱!”丈母娘气得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赵鹏程哀求地看着这个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妻子,他眼圈一红,浑身颤抖着慢慢跪在了妻子面前,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这么狼狈过,喉咙酸涩,他已经说不出话。

宋晓琪默默地打开床头柜,取出一个小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到床边,冷冷说道:“拿去吧,去做你的大孝子。”说完,她歪斜着躺倒在床上,心如死灰,自始至终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一个多月后,父亲终于赶在元旦前出院了,身体偏瘫,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说话也呜噜呜噜的听不清楚。

还要定期做复查,赵鹏程把父母安顿在小卧室里,让丈母娘在大卧室照顾妻子和孩子,他自己在客厅里支了张行军床。

这本来就是租来的老旧小区的小两居,空间狭小,设施陈旧,现在屋子里挤了这么多人,婴儿的东西本来就多,病人的东西也不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转个身都费劲。

一边是刚出月子的产妇和婴儿,一边是刚做完开颅手术的老人,这小小的两居室里这一大家子人像菜市场一样热闹,每个人的情绪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就像开了锅的油一样一点就着。

赵父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赵母农村人的生活习惯和城里人不太一样,加上年纪又大了腿脚不似年轻时利索,给赵父做完病号饭,饭还没吃完,赵父就拉在了床上。

宋晓琪和丈母娘早上十点吃了点东西,午饭根本没吃上,这会儿饿的不行,丈母娘洗完孩子的衣服,走进厨房想做点儿饭吃,看着厨房里一片狼藉,瓶瓶罐罐摆得到处都是,用过没洗的锅碗瓢盆扔在灶台和洗手池里。

丈母娘的火一冒三尺高,冲进小卧室找赵母理论,看见赵母正艰难地给赵父擦拭身体上的粪便,屎尿味直冲脑门,她赶紧退了出来,重新走进厨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刷锅洗碗。

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孩子突然扭动着身体哇哇大哭起来,宋晓琪刚闭上眼躺在旁边打个盹就被惊醒了,她起身拍拍孩子的肚子试图安慰他,纸尿裤里散发出一股屎味,她打开一看,刚换上没多久的纸尿裤里一泡黄绿色的大便。

疲惫、委屈、愤怒、无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宋晓琪压抑已久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宣泄出来,她对着手舞足蹈哭泣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赵鹏程下了班,拎着一袋刚买的食物打开家门,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哭喊声震耳欲聋,屎尿味刺鼻,母亲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既内疚又无助,丈母娘拿着把菜刀恶狠狠地看着他,既愤怒又懊悔。

这种情况隔三岔五上演着,宋晓琪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本来生完孩子激素水平失衡,加上没日没夜照顾孩子疲惫不堪,就容易引起产后抑郁,而赵家这个情况更是加重了她的抑郁症。

公公婆婆一点忙都帮不上已经让她心理很不平衡了,赵鹏程还把积攒多年的买房钱都拿去给公公看病了,现在这个情况,公公生活不能自理,这个重担又落在了他们头上,这就是个无底洞啊。

期待多年的房子,眼睁睁看着它从手上溜走,别说学区房,就是郊区的房子也是无望了,孩子还这么小,以后上学可怎么办呀,想到这些,她每天焦虑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把一把掉头发,她只是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现在这种生活环境和生活状态让宋晓琪绝望窒息地经常喘不过气来,好几次她神情恍惚站在窗边,看着对面的高楼和下面的枯树想要跳下去。

宋晓琪终于决定和赵鹏程摊牌了,孩子睡熟了,老人也熟睡了,夜深人静,宋晓琪打开客厅里昏黄的灯,把赵鹏程从睡梦中摇醒。

自从上次赵鹏程找她要手术费后,宋晓琪基本没和他说过话了,赵鹏程揉了揉眼睛,平静地听着妻子的控诉。

“你花了八十万给你爸爸治病,那是你爸爸,是我公公,人命关天我没有怨言,可是,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你爸妈就是个无底洞,你儿子怎么办?他才刚出生就要承受这些,你觉得对他公平吗?结婚前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买房子,我要求也不高,够住就行,我要尽快带孩子离开这个糟糕的生活环境。一年之内如果你不能解决房子的问题,那,我们就离婚吧。”

宋晓琪说完直接转身返回了卧室,顺手按灭了客厅的灯,她不想听赵鹏程解释分辨,也不想和他生气吵架,好在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情绪稳定,这是他的一个优点。

赵鹏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结局,他一直低垂着眼睛,盯着床边磨得起了毛边的棉拖鞋,默默听完妻子的控诉,灯熄了,他就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在黑暗中一直坐到天亮。

3

春节前是警局最紧张繁忙的时候,全国刚刚经历了一轮疫情的洗礼,经济形势有待复苏,有些人没挣到钱,为了能有钱回家过年,动了歪心思走了歪门邪道,各种打砸抢恶性案件都比平时高发。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尤其是手机和网络的普及,诈骗的手段也都套上了高科技的外衣,各种匪夷所思的诈骗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

为了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让老百姓过一个平安祥和的春节,警察们加班加点忙得昏天黑地,吃饭都得见缝插针,谁都没注意到赵鹏程最近有些不对劲,话也少了,行动也有些迟缓了,总是顶着一个鸡窝头,肿眼泡黑眼圈越来越严重,眼神呆滞神情委顿。

刘锐倒是发现了赵鹏程情绪不太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但是他媳妇刚生完孩子,父亲又得了重病,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要照顾,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压力大精神状态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刘锐打算忙完这几天,过年的时候去看看老人孩子,顺便给他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小年那天晚上大家忙到十点多,刘锐请大家吃火锅,辛辛苦苦忙了一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好不容易大家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大家正大快朵颐,热气腾腾的火锅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氤氲,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多,酒是不敢喝的,但是,刘锐很豪爽的表示肉管够,大家吃得浑身上下暖融融的。

整个火锅店还有一小半的餐桌有食客进餐,刘锐笑眯眯地看着这烟雾缭绕、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场景,心情大好,他很喜欢这种烟火气,他用生命守护的这种安定祥和让他很安心。

门口突然有人群聚集驻足,还有人匆忙跑过,有人嚷嚷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年轻人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甚至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举着手机现场直播。

刑警队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心领神会,好不容易聚个餐,还能赶上打架斗殴,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大家放下手里的筷子,纷纷起身从围观群众中挤出去。

原来是马路斜对面两伙地痞流氓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在一家烧烤店大打出手。

刘锐带着人赶紧赶过去制止,一群人一边互相咒骂,一边操着板凳啤酒瓶打得不可开交,现场一片狼藉。

刘锐冲上前拦住一个被砸了一脸啤酒的小年轻往后拉,这时,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从厨房抄了一把踢肉刀冲出来朝着刘锐的后脖梗子就砍下去。

赵鹏程见状斜刺里冲过去,用身体做肉盾狠狠地撞向壮汉,壮汉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勃然大怒,举刀狠狠刺向赵鹏程的胸口,猛一拔刀,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壮汉一脸。

壮汉已然杀红了眼,被血腥味刺激得狂性大发,完全失去理智,疯狂向赵鹏程的胸腹部又连捅了几刀,刘锐一个箭步冲上去拦腰抱住壮汉往回拽,壮汉已经进入癫狂状态,浑身蛮劲拿着刀往刘锐的胳膊上砍去。

齐大伟刚把一个一头黄毛的愣头青摁翻在地,见状赶紧冲过来扼住壮汉的脖子,童垚斜刺里冲过来抢夺血淋淋的踢肉刀。

这时,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接到报警赶到现场,人多力量大,现场很快被控制住,战斗嘎然而止,壮汉被制服,趴在地上双手带上手铐,大家都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惊到了。

刘锐抱着奄奄一息的徒弟,赵鹏程身中数刀血流如注,刘锐拼命地按住赵鹏程的伤口想要帮他止血,可是伤口太多流血太多,童垚和齐大伟也从柜台上拿了餐巾纸帮他止血,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救护车到的时候,赵鹏程已经没有了呼吸。

韩局告诉刘锐,赵鹏程的个人二等功暂时没有批下来,上级机关还要做详细审查的时候,刘锐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义愤填膺道:“凭什么?鹏程从警十年,出任务的时候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牺牲在岗位上,连这点儿荣誉都被剥夺,这样太让人寒心了吧。”

“你先别激动,”韩局连忙安抚道,“不是要剥夺鹏程的荣誉,只是要再多花点儿时间仔细审查一下,毕竟鹏程是写了那封遗书的。”

刘锐一下子有点儿泄气,他重新坐回到椅子里,心有不甘,仍然据理力争:“写了遗书也不能认定是自杀吧,大家伙眼睁睁看着鹏程被流氓捅了数刀,流血过多死亡,烧烤店的监控视频也拍的明明白白,他是牺牲在制止犯罪的现场的,怎么能说是自杀呢?”

韩局也很痛心,鹏程是他看着一路成长起来的,他为难地说:“他写了遗书就说明他有自杀倾向,有人质疑他借着出任务的名义主动求死,还,还有骗取荣誉和抚恤金的嫌疑。”

“哪个王八蛋说这样不要脸的话?!”刘锐悲愤交加,哽咽道:“鹏程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他是替我挡了刀……”

“你之前没有发现鹏程有严重的抑郁症吗?”

“我……”刘锐一时语塞,潸然泪下无语凝噎。

是呀,他注意到了赵鹏程的情绪和精神状况不太好,可他以为这只是最近他医院家里两头忙太累导致的,等缓过这一阵应该就好了,他真没想过赵鹏程会抑郁症这么严重,他入职以来一直都乐呵呵的,积极向上从不抱怨。

赵鹏程牺牲后,刘锐才知道他家里的具体情况,刚开始的时候他义愤填膺,满腔愤慨,想指责宋晓琪太不通情达理,太世俗,太贪婪。

可是当他站在赵鹏程那出租屋狭小昏暗的客厅里,听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嚎哭声,闻着弥漫满屋的屎尿味和药味、消毒水味,看着宋晓琪苍老了十岁的模样和空洞麻木的眼神,他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通知赵鹏程的死讯对这个危机四伏的家庭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糟糕窒息的生活环境下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刘锐深刻体会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悲哀。

他出了门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儿发现赵鹏程的真实情况,如果早点儿发现,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肯定能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转眼想到赵鹏程可能连应得的荣誉和可以给这个家庭解燃眉之急的抚恤金都得不到,刘锐心如刀割般疼痛,忍不住潸然泪下,他抹了把眼泪暗暗发誓一定要帮鹏程讨回他应得的一切。

麻绳专挑细处断,大年三十,一家人勉强吃完刑警队同事送来的年夜饭,深夜,赵父趁赵母熟睡,艰难地爬上窗户跳楼身亡了,老人家不想再拖累家人。

得知消息后,大家都痛心疾首,不光刘锐,连韩局也为了这件事尽心竭力多方奔走,终于拿到了那枚闪亮的勋章。

今天刘锐和韩局亲自去给赵鹏程的家人送勋章和抚恤金,希望英雄能走得光荣,家人能得到慰藉,老人和孩子能稍微得到点儿保障。

听完这个悲伤的故事,胡宇轩低下头若有所思。

齐大伟首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鹏程是个英雄,英雄不应该是这个下场,这操蛋的人生。”

“我们警察就是这样,以血肉之躯去抵抗世间邪恶,凭的就是一身正气和一腔热血。这不是你小时候读的武侠小说,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这是你的人生,这条路上荆棘密布,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你准备好了吗?”田皓明看着这个满脸青涩的年轻小伙,仿佛看到了刚进入警队的自己。

胡宇轩没想到自己刚参加工作面临的第一个挑战不是工作能力的质疑、工作环境的危险、破不了案的焦虑,而是活生生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你会在生活的磋磨中消耗掉自己的热情,消磨掉自己的意志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见胡宇轩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童垚反而有些欣慰,“嗯,知道思考,知道动脑子,这是个好习惯,比那些一问就喊口号,一遇到事儿就躲的人强。当警察又累又危险还赚不了大钱,可是这世上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每抓一个罪犯每救一个人,你都会觉得这份工作是值得的,你的付出和坚守没有白费,这就够了。你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有机会做其他的选择,我们不搞道德绑架那套,也别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你要记得,你身后永远有人做你的后盾。”

这番话说得胡宇轩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警察,惩恶扬善,我为这个理想奋斗了二十年,我不敢说我以后一定不会背叛自己的理想,但是,我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我一定全力以赴、披荆斩棘,绝不轻言放弃。”

齐大伟一张大手狠狠拍在小胡的肩膀上,“说得好,警察都是理想主义者,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想不通的,千万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众人拾柴火焰高,办法总比困难多是吧!”

胡宇轩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狠狠点了点头,“说得对。”

童垚斜睨了齐大伟一眼,笑着调侃道:“你这个大老粗竟然都会做思想工作了。”

“那是,可别瞧不起我。”齐大伟得瑟起来。

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田皓明给大家把水杯倒满,举起杯子,郑重说道:“敬英雄!”

大家纷纷举起杯子以水代酒,“敬英雄!”

大家热泪盈眶,颇有点儿悲壮的氛围。

4

刚回到刑警队,韩局和刘锐也回来了,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信息。

赵鹏程的母亲带着赵父的骨灰回老家安葬,宋晓琪也准备带着孩子和母亲回自己的老家生活,毕竟娘家人有个照应,生活压力能减轻不少。

大家又是一阵唏嘘,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国庆了。

童垚介绍完案情,总结道:“目前这个案子还没有头绪,现场既没有受害人的信息,也没有凶手的信息,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明被害人身份,通过被害人的社会关系揪出凶手。派出所那边在摸排拆迁户还有周围的流浪汉和流氓,我们这边准备去医院查植皮手术的病例,范围稍微大了点,但也是条重要线索。”

刘锐点了点头,线索不多,有什么先查什么吧。

这时,胡宇轩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眼说,“李所把禧瑞家园的拆迁户名单发过来了。”

“那么多拆迁户,有点大海捞针的感觉呢?”齐大伟有点发愁。

刘锐说:“打出来,人手一份,和失踪人口还有医院病例进行比对。”

胡宇轩打开这份名单,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禧瑞家园规划的比拆迁户的规模大,有一部分也是想要作为商品房出售的,诺大的小区为什么案发现场偏偏是在32号楼4单元1301室呢?如果这里已经被拆迁户抽中,说不定也是一条线索呢。

他快速翻到32号楼看了看,1301还真有人,他心里一阵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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