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卓毅来到车站旁的某家餐馆。
他早上到镇上就向刘镇长汇报完工作，还没吃早饭。想在这家餐馆吃碗面，填一填已经开始唱“空城计”的肚子。
与城市里的早餐馆不同，这里的厨房和餐厅只隔着一张柜台，既可以吃面，又可以吃炒菜乃至下火锅。
一店多用，这是餐馆的基本特点。
卓毅买的是一碗用方便面煮的青椒肉丝面。
他吃了两口面，等待的人出现了。
穿着灰色西装的身影潇洒且正式，与乡村的自然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功臣，只请我吃碗面。”夏俊不怀好意地笑着，坐在对面的位子上。
餐馆老板在柜台后面打招呼，他要一碗用碱面煮的番茄鸡蛋面。
“不好意思，谁让你跟着的老板是个穷鬼。”卓毅打趣说。
“算了，谁叫我是自愿的。”夏俊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把卓毅碗里少得可怜的肉丝夹去吃了。
前两天一直下雨，夏俊看自己没啥事干，就和卓毅说了一声，去了趟狮岭县，找他以前的同事，学习一些先进的经验。
所谓的先进经验，指的就是在茶树的行间种植青椒。
“这是我的学习经验。”说着，夏俊从工作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和两本小册子，看封面都知道与青椒种植有关。
做这些事，都与昨天接待高副总有关。
在看茶叶基地的时候，高副总就觉得美观不重要，应该把茶树之间空出来的土地做一些实际的事情，比如种植本地青椒。
卓毅边吃面边看夏俊的学习笔记，十分投入。
“经过昨天的事后，你应该比我忙吧？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夏俊说。
“是啊。昨天高副总提出几点建议，我也和刘镇长沟通过，刘镇长表示举双手赞成。”
“这么说，咱们的茶叶公司下一步该怎么做已经有了头绪，就差资金咯。”
“据说，最晚在这个月的十五号前到位。”
“啊，时候终于到了。”
“是啊。”卓毅把日记本放在桌上，把碗端在嘴边，喝了一大口面汤。
夏俊也没吃早饭，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柜台，见到属于他的那份番茄鸡蛋面要出炉了，忙起身去端。
“你要找我谈什么？”夏俊把面碗端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昨天听你在电话上说的好像很严重，我有点担心。”
“嗯……”
昨晚送走了高副总一行人，卓毅回家之后打电话给当时还在狮岭县的夏俊，让他不要直接回村里，下了高速来镇上一起过早。
可能因为他说有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谈，又因为在家里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夏俊才会担心。
“喂，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该不会现在又说你想辞去总经理的职位吧？”说着，夏俊笑了。
他在开玩笑。
但是，此刻的卓毅，却连说几句俏皮话来配合这个笑话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直接关系到茶厂的未来。就某种角度而言，这个笑话的确一语中的。
但不是卓毅自己，而是夏俊。
夏俊似乎从卓毅的表情看出端倪，他蹙起眉头，把上半身凑过来：“哎，卓毅……”
这时，餐馆老板送来了合渣汤。夏俊身体稍稍抽离桌子，眼睛却紧盯着卓毅不放。
这里的餐馆在顾客吃饭的时候，都会免费送一碗合渣汤。就是把黄豆用电磨磨成粉，再用水稍微一煮，香味就出来了。
夏俊瞬间觉得番茄鸡蛋面没了味道，再度问道：“阿毅，你在开玩笑，是吧？”
“老实说，这件事与我无关。”卓毅吃完面，抽纸擦了擦嘴，迎向好友的眼神。
夏俊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开，然后像提防什么般张望了一番，再度凝视卓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他指了指自己。
“是的。”卓毅决定开诚布公，“我想和你好好的谈一谈。”
一听这话，夏俊的神情定住了，双眼在卓毅的脸上打量，接着缓缓点头。
“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其实，单纯从我内心里来说，迫切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在人际交往方面，我的确不如你。”
“你的意思是……”
夏俊猛喝一口碗里的合渣汤，那是早餐店送他的。
“在基层，基本上老人占一部分，中年人又占一部分，青年实际是很少的。我不想耽误你的姻缘，所以……”
卓毅决定豁出去了。
“周瑶是和你说了什么？”夏俊忙问。
“不，她没和我说什么。”卓毅回答说。
夏俊松了一口气。
“却也没有专门提起过你。”
夏俊一怔。
就猜到会是这样，卓毅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都怪我没想那么多，才造成现在的局面。是……是我对不起你。”
“我明白了。”夏俊的嘴角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你是觉得我完全是因为周瑶才选择留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卓毅担心，夏俊认为自己小看了他。
“我懂。其实，我并不是完全为了周瑶。”夏俊说，“我也希望老家发展起来。坦白说，前面决定留下来是有些草率。”
“哦？”
“不过，和你们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发现其实我还挺喜欢留在村里的。有可以一起说话的朋友，最重要的是，我过得很充实。”
卓毅对好友的话报以淡淡一笑，“很高兴能给你留下这些美好的记忆。”
“所以，无论我和周瑶发展到什么程度，我都不会因为和她的关系出现变动而负气离开。”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也不必强行留下来，我们依然会放你离开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品性，所以我愿意留下来。”
销售是重要的一个环节，卓毅很害怕关键时刻出现因为感情纠纷导致重大变故。
茶厂不比外面的大企业，经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因而，卓毅才决定和夏俊单独谈一谈。
毕竟现在不谈，卓毅再也抽不出时间谈这些事。
“为了一件小事，劳你破费，真是过意不去。”为缓和气氛，夏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
“谁说我破费啦？我得到可太多了！”卓毅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和两本手册。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