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富贵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刘淑芳的身体。
尽管他用手死死地按在伤口之处，但颈腔之处的鲜血，依旧汩汩地涌出，根本就控制不住。
泪水在这一刻早已经哭干了，鲜血顺着马富贵的衣襟，缓缓地滴落，染红了大地。
此刻，马富贵的目光空洞，视线模糊，一动不动。
他仿佛在凝视着刘淑芳，又仿佛身体僵住，被鬼差收走了灵魂。
空气中只剩下悲伤逆流成河，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
马富贵身体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三具尸体，自然是朱老八和他带来的两名小弟。
朱老八死得很惨，脑袋被菜刀砍得稀巴烂。
要不是马富贵着急挽救刘淑芳，朱老八会死得更惨，更惨……
咣当一声！
王守义一脚踹开篱笆门。
他和王为民带着村里的二十几个后生，挥舞着木棍，打着手电筒子，冲进院里，目瞪口呆。
“富贵！”
“都是张婶的错，我以为你家院里只是吵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村长！”
率先说话的人叫张丽华，五十四岁，是马富贵家的邻居。
“富贵，我去套车，咱们赶紧把淑芳送到县医院去抢救！”
王为民上前查看，语气焦急，面色自责。
“为民哥，你别费劲了，淑芳死了，救不活了！”
形同槁木的马富贵，机械地抬起头，心如死灰地摇摇头。
“富贵，都是哥哥的错，是我大意了！”
“要是我安排的人还在，绝对不可能让朱老八钻了空子！”
王为民两行泪下，后悔自己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为民哥，东关村一定有朱老八的眼线，就算这事今天没出，将来也防不住！”
栓子脑瓜子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核心原因。
“富贵，你给我站起来！”
王守义经历的事多，他考虑的不是眼前，而是今后。
“淑芳的死已经无可挽回，可你还得活下去！”
“你今天砍死了朱老八，东关村你是待不下去了！”
“你现在赶紧收拾衣物，再找你桂兰婶子拿点钱，找个地方躲上个三五年！”
“淑芳的后事你不用担心，灵堂、纸钱、吹打、棺木……叔叔一定给你办得漂亮！”
“富贵，等风声过了，你再偷偷回来拜祭淑芳！”
“叔，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陪着淑芳！”
马富贵依旧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呐喊，看得王守义老泪纵横。
“富贵……”
王守义带着泣音，他压低声音，声音尽可能的放柔缓。
“听话！”
“你家三代单传，你要对得起你爹，叔叔知道你心里头难过，我也不想你背井离乡！”
“可是你杀了人，叔叔就算变卖家产，也买不回来你的性命！”
“我相信，淑芳在天之灵，她也不希望你被枪毙！”
“叔，我哪也不去……”
马富贵跪在地上，用膝盖爬行。
他一直爬到王守义的脚下，双手抱住他的大腿，悲痛欲绝地一直喊着。
“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这一幕。
在场的所有人动容，他们都是泪流满面，椎心泣血。
“富贵，听话，别犟！”
“叔这么安排都是为了你好，时间不多了，你赶紧收拾，准备逃命！”
王守义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他必须劝说马富贵离开。
甚至，王守义都做好了，让王为民将马富贵绑走的决定。
“叔，三天！”
“你给我三天的时间，咱们丧事从简，我看着淑芳下葬以后，马上离开。
马富贵说完，王守义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在思索。
三天的时间太长了！
这么做太冒险了，要是杀人的事情被公安知道，马富贵必死无疑。
“叔，求你了！”
“看在我爹的份上，你让我为淑芳操办好丧事再走！”
“否则，就算我离开了东关村，在外面也无心活下去！”
说完，马富贵一个劲地给王守义磕头，一直磕到头破血流。
“好吧，叔叔答应你了，你给淑芳办完丧事再走！”
“唉……”
王守义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安排王为民，让他挨家挨户地通知。
这三天谁也不许离开东关村，确保不能走漏了风声。
接下来，在王守义的操办下，淑芳的丧事从简，灵棚就设在马富贵家的东屋。
虽说丧事从简，酒席、吹打、纸钱……全免，但淑芳的棺木却是上等的松木，要好几十块钱。
王守义有心了！
1985年12月16日，凌晨三点。
马富贵和王为民一同守灵。
“为民哥，你这三天三夜都没有好好的休息，先回去睡一会吧！”
的确，王为民这三天三夜几乎没合眼。
可是，凌晨五点就是淑芳下葬的时间，他想再坚持一下。
“富贵，哥不累，再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为民哥，还有两个小时淑芳就要下葬了，我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单独陪她一会！”
“为民哥，求求你了，满足我这个心愿吧！”
“淑芳下完葬，我就要离开了，再也没有机会单独陪她了！”
“好吧！”
王为民点头，他特别理解马富贵此时的心情。
“富贵，我估计四点多，我爹他们就能过来！”
“要是这段时间有事，你就去喊张婶，让他来我家找我！”
王为民说完，拍了拍马富贵的肩膀，转身离开。
1985年12月16日，凌晨五点。
王守义带着王为民，以及二十几个后生，匆匆来到马富贵的家中。
推开正门，进入堂屋，王守义脑袋“轰”地一下炸了，一股强烈的农药味道传来。
“富贵，你可别吓唬叔，千万不要做傻事！”
王守义心急如焚地冲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
马富贵带着安详的笑意，身边放着一个喝空了的农药瓶子，早已断气多时。
啪！
王守义劈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王为民鼻孔窜血。
“你个王八蛋，我让你跟富贵一起守灵，谁他妈让你离开的？”
“操你妈！”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要是不离开，富贵哪有机会喝农药自杀？”
王守义气炸了，对着王为民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大嘴巴子，王为民一声也不敢吭。
“老头子，富贵这是铁了心的要死，就算为民没有离开，你能看他一辈子？”
“富贵选择和淑芳一起离开，这也许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也就李桂兰敢出来说话，王守义看着自己的老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作孽啊！”